第395章 此番离别（下）

    “……我们这样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苏锦天叹气，伸手搂着她的肩膀，“让傀儡去替你划船？”

    “小太孙也不可能马上就替我做苦力。别的人手我也信不过。”她躺倒在舱里，疲倦地喃喃，“我有点累了。不想杀出京城。你捎我一段路让我睡会儿。等船进运河的时候，再放下我。”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探了探她的气脉，果然虚弱。他料到是她杀南十二的时候消耗太大。

    他看着窗外，慢慢问：“……这……也算是最后一段同路了。”

    “嗯，以后就没人替我当差，被我指使。”她闭上眼，靠在他的膝盖上，“伴当儿也都不在。以后我就是一个可怜的人，还要带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

    苏锦天笑了，想想她够惨，此番离别似乎也能不难过，思绪被一江春风吹散了。

      

    碧影宫的最后一条船出了京城，便有人报信到了后巷曹家。

    枣树淡影，落在东屋窗前，柳如海一直在等她。

      

    何太监听到这消息，赶紧躲了，推说是去给重伤的百福儿送药。

    于是，李世善这个倒霉鬼去和柳总管报信儿。青罗女鬼没来找柳总管，和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一起离开了。

    李世善缩着头，闭着嘴。

    柳如海银冠紫袍，坐在曹家堂屋，他讶然再三确认：“她和苏锦天一起走了？”

    “……是，就是那条船。”

    柳如海点点头，沉默半晌：“也好。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儿。”似乎是解释给自己听，“现在他的师弟妹也不用他保护了。和以前的情人早就断了。终于可以平平静静地……在塞外相守。”

    同样的消息，也报到了宫中佛寺。

    新晋国师柳在田听闻，晒笑：“看他白用了一场心。还跑来和我说，这回要成亲。不做官了，也让我和他一起回家里。”

    他如今大功初成，正是要布局设谋的时候，倒是乐得这个兄弟为了个女子赶紧离开朝廷，回家成亲，少管闲事。

    没料到，这人是自作多情。

    青罗女鬼和碧影宫主旧情复燃了。

      

    “国师。苏锦天有意夺位——”薛家兄弟里的薛无垢居然在。他们本来是南十二的亲信。柳在田正在换衣，他和苏锦天已经照过面。他身为大魔主，手下的魔主被苏锦天剪除一空。但他如今身为国师，高手无数。

    苏锦天退后一步，知道他必定留在京城，他带师弟姐回返塞外，夺回碧影宫。

    “哈哈，南十二曾经是密宗宗主，但这是我安排的。苏锦天现在还未知道！”柳在田笑着，换了僧衣，走到宫中佛殿上，“没有我点头，谁能做密宗宗主？就是他的碧影宫主之位，不过是我没空腾出手来。”

    碧影宫大魔主，柳在田，又名加音巴。

    他生来容貌果然不凡，灰金色的眸，有慑魂之光。其母是汉番混血的元宫天魔女。

    他的眉眼气质，既有南十二的飘逸英风，也有柳如海的儒雅冲淡。年纪上了三四十许，比南十二和柳如海，都大了十岁左右。

    柳在田，如今是赵王新封的灌顶国师。

    “是，国师才是咱们密宗宗主。”身边僧人们纷纷奉承。有番僧，也有本朝僧人。

    他摆手笑着，环视这些心腹手下，其中三四人以前就跟在南十二的身边，是他的耳目。

    “南十二也不是死在苏锦天手上。幽冥九变……哼哼……幽冥之主！”他眼中厉色一闪，“等陛下的天下大定，我迟早把青罗女鬼和苏铁天一起杀了。为我那死了的徒弟报仇。”

    南十二，是他的弟弟，同样也是他的徒弟。

    “是，小宗主全靠国师栽培——”

    手下们都知道，甚至柳如海也知道，南十二少年时声名鹊起，自行创建天降仙童等几个小教派，皆是柳在田在背后指点着南十二。

    几个宫中太监前来问安，他们是天山七魔南南、剑剑等人的再传弟子。

    西域天山魔宫，本也是密宗分支。

    只不过，这殿里有一二人，面上恭敬，心里把事事都记下来，暗中通传给柳如海。

      

    转眼几个月过去。世子留守金陵城。

    新帝陛下登基，准备迁都往燕京城。

    但因为兹事体大，并没有马上对天下宣布迁都，而只是北征。扫荡塞外。

    旨意：以燕京城为皇帝临时驻陛的行在。

    加音巴国师大为不满，他其实并不赞同迁都。但这几天他身体不适，在府里休养没有上朝。他便有意拖延。但柳如海先行一步，奉旨准备回燕京城。

    离开前，柳如海与加音巴国师——柳在田大吵一回。

    “兄长，为何把程侧妃接进国师府？”

    “他是我们的表妹！总不能配个老头子！”

    柳如海盯着柳在田：“兄长，你从儿时起就与我不和。后来就离家出走。我那时想，是我的不是。但现在想想，兄长那时就喜欢程侧妃？”

    “不是。”国师大笑不已。

    他如今在府中养病，穿着便装，披着灰色假发，唇上两片精致八字须，颇为英挺，他摆手：“我可不是因为你们订婚而离开家。小小柳元程白四家，岂能困得住我？太小了。”

    如今的国师府本是李国公府邸，他为陛下谋主，也是名至实归。柳如海脸色缓了缓。

    加音巴又道：“听说世子，先把靖南伯府给你了。你换了南康侯府？”他嘲笑着，“人都走了，你要这府何用？况且，你明天不是去燕京城了？你若是想成亲，便是做驸马尚公主也有机会。我替你说一说就是。”

    柳如海没回答，只道：“兄长大才。既不是为了程侧妃，她已经生子，又与周王颇有情分。何必非要接她回来？”

    “总要试试，周王爷对陛下登基一定就心服？他可是陛下的同母兄长。”

    “……不是这个原因。”他冷然盯着兄长。

    加音巴国师仰面大笑：“我只是无聊。让表妹来和我说说话。”

    柳如海也没有什么意外。

    他就是个疯子。前几天居然还和陛下提起元宫天魔女与密宗灌顶之术，表面上是为了长生修行，实则是亏元之术，加音巴真是疯了。

    赵王以此人为谋主，夺位登基，将来未必不会死在他手上。柳如海这几天观察陛下气色，总觉得有些不对。却不能冒然要为陛下诊脉。他寻思着回燕京城谋个太医院的挂职差事才好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