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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磨 第40节

    司机问:“俞总,回家还是公司?”

    俞沁木然地望着被橙子捏了一整天的米老鼠气球,沉吟半晌,才淡淡地说:“公司吧。”

    “是。”

    橙子啃着冰淇淋,糊得鼻子上都是奶油。

    俞沁抽出一张儿童纸巾,细细替儿子将脸蛋擦干净。看着孩子与他父亲几分神似的眉眼,她一阵出神,无意识便回忆起了她和梁翰林的那些年。

    梁翰林的三十二年人生,如果没有后来的婚后出轨这一出,那就是妥妥一个“凤凰男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励志故事。

    他出生在梵岭,祖上世代务农,直到他父母那一辈才面前走出大山,省吃俭用好些年攒够首付,在当地的县城按揭下一套房。

    梁翰林从小到大,听到的父母对他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你一定要好好念书,只有知识才能改变你的命运,你是全家的指望”。

    因此,梁翰林自幼便非常的刻苦,勤奋。

    从小学到高中,年年考试,他都是雷打不动的全校前三名。

    小地方的孩子上学通常较晚,寒窗苦读十二载,终于,在梁翰林二十岁这年,他迎来了改变命运的契机,高考。

    众所周知,高考是寒门学子实现逆袭的唯一途径,也是底层人民实现阶层跨越的唯一机会。梁翰林是幸运的,高考结束,他以629分的高分被银河市一所知名高校录取,结识了同为校友的俞沁,与之相知相恋。

    这段经历,至今都是梁翰林家乡的一段神话。

    那座小县城里的家长们,都将梁翰林视作榜样,用他的故事激励着一众家境贫寒的孩子。

    只有梁翰林自己知道,他和俞沁之间有一条无形的鸿沟。

    过于悬殊的家境,造就了两个人迥然不同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

    甜蜜的热恋期过后,他和俞沁开始因为各种事发生矛盾。

    在梁翰林努力申请奖学金,靠做家教赚的收入补贴家用时,俞沁随便逛一次街,便可以花掉他几个月的生活费。

    梁翰林试着和俞沁沟通,告诉她挥霍金钱虽能带来一时的快.感,但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彼时,少女时期的俞沁并不理解。在她看来,上千块的护肤品,上万块的长筒靴,都只是正常消费,她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何来“挥霍”一说。

    但,天真无邪的大小姐并未因此看低这个做事一板一眼的穷小子。

    相反,她认为他人帅气,头脑聪明,文质彬彬,还有一股子淳朴至极的可爱劲。喜欢得不得了。

    俞沁毕业典礼这天,俞父俞母盛装出席来到学校,见证女儿的授位仪式。

    俞沁兴冲冲地将梁翰林拖到二老跟前,满脸骄傲地宣布:这是她秘密交往了三年多的男友。

    俞父俞母惊讶之余,简单问了问梁翰林家里是做什么的。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自卑侵袭了梁翰林四肢百骸。他窘迫得耳根都红透,只能如实相告。

    俞父俞母听后,表情依旧含笑如常,只是眼底的神色却明显冷淡下去。当晚,二老便将俞沁叫到跟前,说她和梁翰林不合适,要她分手。

    俞沁不肯,在家里又哭又闹地砸东西,就是铁了心要和梁翰林在一起。

    没多久,这事便在俞家的亲朋之间传了个遍,没有一个亲戚朋友支持俞沁“追求真爱”,就连表妹闺蜜韩锦书,都找上门来苦口婆心,劝她不要头脑发热。并非看不起家境贫寒的男孩,而是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势必会出大问题。

    对于所有劝说,俞沁左右进右耳出,甚至闹起了绝食。

    可怜天下父母心。俞父俞母拿自家的宝贝闺女没办法,最终妥协,不仅同意了这桩婚事,还直接把梁翰林招进自家企业,让他和俞沁一起工作。

    梁翰林也算争气,在岳父和妻子的帮助下,短短几年他便突飞猛进,创立了自己的公司。

    俞沁本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梁翰林冲破艰难万阻走到一起,到头来,这场爱情会以如此丑陋的方式收尾。

    俞沁嘴角浮起一丝半是自嘲,半是感慨的笑,忽的,一阵手机提示音中断了她的回忆。

    俞沁拿出手机。是一条微信消息。

    发信人的备注名,是“宣传片摄影徐莫衡”。

    俞沁微愣,迟疑地点开对话框。见徐莫衡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零食店门口,她弯着腰,正在摸小橙子的脑袋,橙子小小一只,吃着冰淇淋,朝她露出灿烂可爱的甜笑。

    画面色彩明媚,温馨而活泼。

    下一瞬,徐莫衡发来一条消息,写着:顺手拍的照片,希望能让俞小姐忘记不愉快,有份好心情。

    俞沁嘴角不自觉弯起一道弧,回复:多谢徐老师。

    距离国庆节还有最后两天,韩父韩清柏让秘书订好了姑奶奶返回兰江的机票,由韩锦书和言渡亲自将老太太送到机场。

    离别前,姑奶奶念叨了好几回,要韩锦书假期带着言渡回兰江。

    韩锦书难却姑奶奶的盛情,笑着连声应好。

    次日,她早早便来到医美中心,安排国庆期间的工作内容。

    这一忙就忙到了中午,随便在食堂解决了个午饭,韩锦书回到办公室正准备继续看文件,一阵嘈杂声却兀然传来。

    “抱歉女士,请您先在前台做登记,稍后我们会为您安排咨询师。”这是姚荟荟温柔的嗓音,极有礼貌。

    “做什么登记!安排什么咨询师!我才不是来整容的!”这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咋咋呼呼,声调尖锐。

    “那请问您来这里有什么事?”

    “我找韩锦书!那个叫韩锦书的女的,把她给我叫出来!”

    “您找我们院长?”姚荟荟察觉出对方来者不善,但还是笑着说,“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们院长在休息,请您在待诊室稍候片刻。”

    “等?等个屁!韩锦书!”女人的嗓门儿瞬间拔高几个度,大声叫嚷:“韩锦书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怎么,有胆子勾引别人老公没胆子出来见我?”

    “女士!女士请您留步!女士……”

    紧接着便是“砰”一声巨响。院长办公室的门被人猛从外面推开,力道极重,门板摔在墙壁上又重重反弹回去,吱嘎吱嘎摇啊摇。

    韩锦书:“。”

    电脑前的韩锦书有点茫然地抬起头。

    门口出现了两道身影。最先映入韩锦书眼帘的,是一个身穿手工西服的中年男子,啤酒肚,体型浑圆,占地面积庞大,而他身旁则是一个身着碎花连衣裙的漂亮女人,烈焰红唇,面相凶悍。

    韩锦书觉得这中年男子的脸,讨厌得有些面熟。微蹙了眉头,在记忆中查找一番,终于想起来。

    孙晓佳的金主,范逐日。

    看见韩锦书,范董眼中明显略过了一丝慌乱,但还是强自镇定着,梗着脖子僵着脸,没有说话。

    他身旁的红唇女人则踩着高跟鞋妖妖娆娆走进来,目光在韩锦书脸上打量一圈,冷哼道:“你微信上那个,就是她吧?”

    范董清清嗓子,硬着头皮嗯了声:“对。”

    红唇女啧啧两声,语气阴阳怪气到极点:“开着这么大一家整形医院,这张脸整得果然还真是不错呀。”

    韩锦书眸色微凉,从办公椅上站起身,语气平平道:“这位女士,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还好意思问我找你什么事?”红唇女俨然一个泼妇,瞪大眼,把手里拎着的铂金包往办公桌上一砸,怒极反笑。

    这时,整个医美中心都听见了院长办公室这边的动静。

    不少工作人员和顾客们都围了过来,不明所以地聚集在门口处,好奇地悄悄张望。

    红唇女回转身,朝着一群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大声道:“各位!这个女的是个不要脸的小三,她勾引我老公!”

    话音落地,现场登时炸开锅。

    “可别说我无凭无据冤枉她!我今天把我老公也带过来了,就是为了当面对质!”红唇女说着,揪着肥胖中年男的领子往前一拽,狠狠道:“你自己跟大家说,怎么回事。”

    范董明显是个妻管严,在红唇女面前,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沉默好几秒,才道:“我和韩小姐……我和韩锦书是一场饭局上认识的。当时她非要加我微信,还硬拉着我喝酒玩儿游戏,对我暗送秋波……”

    “大家都听到了?”红唇女皮笑肉不笑,“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想破坏我的家庭,今天我来这里,就是要讨个说法,让韩锦书当众给我和我老公道歉。”

    听完夫妻俩的话,姚荟荟怄得差点吐血,怒道:“你们胡说什么!我们韩院是结了婚的人,怎么可能勾引你老公!”

    “不可能吧……”一个顾客也提出了质疑。她看了眼其貌不扬身材像个球的范逐日,又看了眼韩锦书,实在难以相信:“韩院,会勾引他?”

    “结了婚还不安分,那更加可耻!”红唇女不依不挠:“我们逐日集团可是上市公司,这种已婚的狐狸精我见多了,瞒着自己老公在外面乱搞,不就是图我老公家大业大资产雄厚?”

    一旁。

    韩锦书闭眼捏了下眉心,已经没有闲情再听这对夫妻演双簧。她拿起内线座机,摁下一个键,寒声说:“麻烦来几个安保。”

    “怎么?做贼心虚想赶我们走?”红唇女发了疯似的尖叫,“我看你这破医院不想开了吧!惯三!”

    仿佛是早有预谋,就在红唇女厉声吼完这一嗓子后,门外竟忽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大群媒体记者,有的扛摄像机,有的拿话筒,配合得极其默契。

    记者甲:“韩锦书小姐,此前早有消息传出你和言氏集团ceo关系匪浅,现在又和逐日集团的董事长闹出绯闻,请问你对此有何解释?”

    记者乙:“韩锦书小姐,你最近频繁被爆出丑闻,是否为刻意炒作给盛世医美加热度?”

    记者丙:“请问范太太刚才所诉是否属实,你对此有何说法?”

    记者丁:“请韩院长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谢谢!”

    ……

    七嘴八舌,现场乱成一团麻。

    姚荟荟慌了神,一面阻拦那些记者一面大惊失色道:“安保呢!这些记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安保!”

    就在这时,一道嗓音却穿过重重人墙,平平淡淡地响起。只说了两个字:“借过。”

    这声线冷漠凛冽,不怒自威,只短短半秒,便令周围冰冻三尺。围观人群以及各路准备蹲个大丑闻的媒体人员都是一怔,完全是身体本能,往两旁让开,如摩西分海般,从中间空出一条通道来。

    几道穿西装的高个儿身影便这样畅通无阻地穿越人潮。

    为首的男人笔挺冷硬,脸色冷漠,容颜气质俱是鹄峙鸾停,万里也难挑一。

    周围仍旧死一样静。

    大家伙都有些不明所以,只觉这人气度仪表,绝非平凡角色,却猜不出他是何方神圣。

    这头。

    韩锦书已经惊呆了,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乔叔听说我们备孕,专程熬了燕窝五红汤给你补气血。我刚开完会,顺路给你送来。”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是如此淡漠如水,凉凉散漫。

    说完,便把手里的黑色保温桶慢条斯理放到办公桌上。

    背后几个心腹助理也朝韩锦书露出了个微笑,恭敬地唤:“夫人好。”

    “嗨,你们好。”韩锦书尴尬地朝弗朗两人挥挥手,还有些回不过神:“你们就这么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