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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 第136节

    雷东川喝了一口咽下去,淡定道:“没有,我感冒。”

    杜明还是觉得奇怪,再问下去,雷东川就坚持自己是“感冒”。

    开玩笑,他才不要告诉别人自己在保养嗓子。

    两节课后,大课间休息。

    全校师生都去操场上做操,大家伙纷纷穿上厚外套走到教室外面,铺着煤灰渣的简易操场上像是平地冒出了一个个小蘑菇一样,在暖融融的阳光下,努力伸展开四肢,在晒太阳。

    北方冬天下雪很早,有的时候即便是出着太阳,也会飘起小雪花。

    今天就是如此,细碎的雪粒从天空中落下来,同学们做伸展运动的时候,一仰头就能瞧见下雪,眯起眼睛,哈一口气,落雪就会融化。

    白子慕睫毛很长,有雪落在他睫毛上。

    雷东川站在班级队伍前方,准备带队回教室,侧脸瞧见他睫毛上的雪,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抬手给他擦了一下。

    白子慕仰头去看他,却瞧见他哥已经站好了,像是一棵笔直的小白杨,丝毫看不出刚才做了小动作。

    从操场再回教室的时候,很明显的就感觉到了热气。

    矿场子弟学校的校舍前两年翻修了一次,教室里有暖气片,是东昌制衣厂捐赠的,他们学校是第二批用到的。

    据说第一批是小学。

    从时间推算上来看,前两年刚好是白子慕在那边读小学的时间,董玉秀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孩子,尽可能用自己的方式来疼爱他。

    初二一班教室里,大家进来之后纷纷脱下厚外套,不同颜色的羽绒棉服和棉大衣被搭在了教室最后一排的两张空桌子上,摞得很高。雷东川知道白子慕怕冷,把白子慕那衣服挪得离暖气片近一点,这样等放学的时候他弟穿就正好。

    同学们在教室里都穿着轻便的毛衣,写字也方便许多,不少人趁着大课间会聊天玩耍,也有人抓紧一切时间做题,向周围的人请教问题。

    白子慕坐在最后一排的位子上,挨着雷东川坐在那。

    雷东川不管在哪里,都跟有特别号召力一样,班上不少男生都围拢在他身边,也不管聊些什么事,有他在,大家都能聊得挺开心,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有个男生穿了一件黑色毛衣,站在那特别郁闷道:“我都跟我妈说了,我就喜欢黑色,特别酷,但是她坚持给我买了件嫩黄色的羽绒棉服。”

    “我也是,我妈非让我穿红色的,我姐她们穿哄的粉的就算了,干什么也让我穿红啊!”

    “我也喜欢黑色,实在不行灰色也可以,哪怕给我买件白的哪。”

    “我妈不给我买白的,她说我一下就穿脏了……”

    ……

    几个男生都抒发了自己对新衣服的诉求,以及父母强迫他们在这个年纪“装嫩”,他们现在简直太迫切希望长大了。

    黑色毛衣的男生嘀咕道:“等我以后工作赚钱了,一定全买黑色的,房子墙壁也涂成黑色,酷毙了。”

    杜明看他一眼,没吭声。

    他觉得这方案不行,酷不酷不知道,反正在家长那绝对要被“毙”掉了。

    雷东川也想了一下,他一直都是在大家庭环境里长大的,对兄弟父母都没什么排斥,反而会觉得人多热闹,不过想了一下以后赚钱单独住的场面,他可能会把房间墙壁涂成浅色,特别嫩的蓝色,或者奶油白,最好放个黑色真皮沙发,特别大,特别软的那种,人坐上去就能陷在里面舒服地不愿起来。

    雷东川低头,瞧见白子慕托腮在看外面,露出来的一截手腕雪白。

    鬼使神差地,他想,他弟这么白,坐在黑沙发上的时候一定更白。

    白子慕忽然笑了一下。

    雷东川凑过去一点,问道:“看什么呢?”

    白子慕指着窗外,道:“看他们跳绳,俩挂一块了。”

    外面操场上不少人都在玩耍,不少人穿了羽绒棉服,像是一个个小团子,又像是满地蹦跶的可爱糖果,一改之前的沉闷,色彩丰富起来之后,果然看着赏心悦目。而不少女孩头上,还会戴着成串的发圈,有彩色珠子的,也有小蝴蝶款式的,都很漂亮。

    杜明凑过来也看了会,他一眼就瞧见了女孩们头上戴的小发圈,还在心疼:“夏天那么好的机会真是可惜了,要是咱们一直干下去就好了,现在卖发圈的人多,也做不成了,赚不到什么钱。”他指了跳绳的那两个女同学,“你看那种彩珠的,现在最低是3毛钱,还有那个小花和蝴蝶结的,最低的只卖4毛5。”这和他们成本价也没什么区别了。

    白子慕趴在那笑道:“这样挺好的。”

    “嗯?”

    “大家戴着都很漂亮,就很好。”

    白子慕说得很慢,眼睛里带着一点细碎光芒,看着漂亮又温和。

    他更喜欢所有人一起都打扮好看,坐在楼上透过窗户看过去,就足够赏心悦目。

    杜明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但也不好意思问,还在那揣摩着去想。一旁的雷东川听见他弟这么说,跟着笑了,不过他也没说话,只抬手按在白子慕脑袋上使劲揉了揉,把一头蓬松柔软的小卷毛揉得更散开几分。

    第145章 棉服大卖(2)

    白子慕放学的时候,是贺大师那边的一个学徒来接,对方看着二十来岁的模样,很年轻,他在宝华银楼的辈分小,白子慕喊他一声“哥”都能让他高兴半天,感觉占了莫大便宜,凭空升了一辈儿。

    学徒等在校门口的时候,手里还拿了两件棉服,两件都是棕色的,看着很耐脏,他瞧见白子慕就递过去道:“子慕,你妈妈今天上午来工作室送年礼来着,顺便还带了几件羽绒棉服,这两件说是给你同学的,好像叫李什么……”

    “李知文和李成默?”

    “对对,就是他们!”

    这是林场李家兄弟,这几年来他们之间关系也不错,相处融洽。白子慕对外出兴致缺缺,但是雷东川挺喜欢,经常去林场找李家兄弟一直琢磨观察脚印和各种车胎痕迹,当成侦探游戏似的,玩儿得特别带劲。

    雷东川听到之后,知道这是给李家兄弟也准备了棉服,就伸手接过来:“我知道了,我现在就给他们送过去,一会就回来。”

    雷东川刚转身,白子慕就跟上去,追着在后面跑:“哥,我也去!”

    学校大门外人不能进,家长们都只能在外面等着,学徒也等在外面。

    不多时,就瞧见雷东川他们又回来了,大概是嫌白子慕跑得慢,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把白子慕夹在胳膊那,抱着跑得飞快。

    学徒看得目瞪口呆。

    雷东川出了校门,自己骑车带着白子慕,跟学徒去了贺大师的工作室。

    贺大师今天买了些新鲜的羊肉,炖了羊肉萝卜汤给他们喝,冬天喝这个正好,驱寒暖身子。

    外头院子里有两个学徒在忙碌,一个系着围裙在厨房炖汤,另一个在院子晾晒颜料,晒东西那个学徒瞧见他们回来,还给那个去接小孩的使眼色:“哎,王春,今年怎么样?”

    王春把自行车靠墙停下,茫然道:“挺好的啊,怎么了?”

    那学徒走过去跟他凑近了,冲厨房那努嘴:“瞧见没有,新来的那位在努力表现哪!真是,他烧的那些菜我也会啊,咱们这哪儿需要什么新厨子,依我看就是——”他拉长了声音,左右瞧了没人才小声哼道:“就是曹师叔眼馋,不是两年都没轮上他们那边送人过来学习吗,故意说这边缺个厨师,硬塞过来的关系户!”

    “不能吧?曹师叔对我们很好啊。”

    “这人是曹师叔亲手带起来的,专门做绞丝金纹,也就比咱们俩差那么一点。”

    ……

    他们俩嘀嘀咕咕,厨房里的“关系户”卖力做菜,满脸红光。

    他盼着来东昌市好几年了,每年宝华银楼竞争都十分激烈,他师父为了给他争取这个“厨师”的名额已经豁出老脸去了,他说什么也要把这份儿工作做好——顺带在休息时间,能再跟着学那么一星半点,他就已经满足了。

    白子慕中午留下吃了饭,中午的羊肉萝卜汤味道鲜美,白子慕端起来喝了一小口,微微拧眉。

    新来的厨师神情格外紧张,一直盯着小孩的脸观察,他来的时候就已经花重金打问过了,历年来学习的师兄们说什么的都有,但有一件事是绝对不会错的,想留在东昌小城,就一定要讨好贺大师身边的小家伙。

    只要白子慕点头了,不管贺大师再不乐意,但还是会给几分薄面,允许对方留下学习。

    厨师眼巴巴看着,小声问:“是不是不和胃口?”

    一旁的两位两个徒弟也在看,其中一个把羊肉汤推得远远的,一脸悲痛道:“你怎么会炖羊肉?”

    厨师莫名:“我怎么不会炖了?我做得可好了,这是我拿手好菜。”

    对方扼腕痛心:“你不知道子慕养了一只小羊吗!”

    “……”

    厨师心里骂了一声师哥,他炖一上午了,做的时候也没见他吭声啊!在宝华银楼里他们两人的师父就不对付,如今到了东昌市,俩师兄弟瞧着也在明争暗斗,暗搓搓在那使劲儿。

    厨师内疚道:“我还炖了鸡汤,就在炉子上热着呢,吃不惯这个我可以去换一碗……”

    白子慕摇摇头,端起来又喝了一口,含糊道:“不用,好喝的,刚才太烫了。”

    白子慕挺喜欢喝这个汤,还泡饭吃了一点,这里面的萝卜味道香浓,又带一点点微酸口感,很开胃。

    厨师大喜过望,一顿饭吃得腰背挺直,特别自信。

    等吃过饭,白子慕又去午睡了一会,今天的午睡条是由贺大师来签。

    贺老头拿着那两张轻飘飘的纸条,研究了一中午。

    他会许多种书法字体,一时间拿不准应该用哪种才好,是豪气浑然的魏碑呢,还是横平竖直的楷书?楷书有些太过平庸,或许再加一点草书,写个行楷?

    一直研究到白子慕快要起来的时候,才下定决心签下名字,贺老头也使了个心眼,拿雷东川那张练手,写了一遍熟悉之后,又在自己孙子那张午睡条上一气呵成写下了名字。

    贺老头拿着欣赏了片刻,觉得太满意了。

    白子慕起来之后,拿到午睡条看了一下,又去找他:“爷爷,这个还要写时间,要写清楚‘已监督午睡’。”

    贺老头:“……”

    贺老头把自己名字写得大而美,甚至还在落款那盖了小章,已经没有地方再写这些字了,只能拿起圆珠笔吭哧吭哧在一侧边角努力挤了一句上去,字体有大有小,看起来很滑稽。

    贺老头挠挠下巴,不满道:“下回你再过来一趟,爷爷一定写好!”

    白子慕点点头,收起来跟着雷东川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回来抱了抱贺老头,“爷爷,我去学校了,你自己在家也别累着。”

    贺老头笑个不住,连连点头说好。

    他可太喜欢这个小卷毛了,从小就懂事听话,嘴也甜。

    长大了,好像更乖了。

    东昌制衣厂的羽绒棉服卖爆了。

    尽管制衣厂已经在前期做足了准备,但来订购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董玉秀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同时打下南北两边市场的准备,她分了薄厚两款棉服来制作,不同款式的羽绒含量也不同,能够满足南北方不同气温下的需求,当然,羽绒含量越高的越贵。

    就算这样,也已经比羽绒服便宜了一半多的价格,不管南方还是北方,都受到了热烈欢迎!

    年底的时候,华国人都有给家里人准备新衣的习惯,不管家庭条件如何,都尽可能买上一两件新衣服,取一个辞旧迎新的好彩头。羽绒棉服推出来之后,越是临近年节,购买的人越多,广告连着在电视台播放了一段时间之后,更是火得一塌糊涂,已然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名牌。

    东昌制衣厂赶工招人,加班加点来制作棉服。

    每天天不亮,就有不少货车排队等在外面,都是来东昌制衣厂来进货的;还有一些客户,因为和东昌制衣厂多年合作往来,彼此也非常信任,就选择了火车托运,由制衣厂的人送去车站运送。

    进进出出的货车一辆接一辆,一连半月,机器都未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