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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金陵市井人家 第16节

    沈意的话,她尚且年幼,纵使这等石破天惊的想法是她提出,但看着那充满稚气的脸庞,三人不自觉的就将她当成了妹妹对待。

    一时间沈意在私塾里的日子过得格外舒服,叶宝珠的奢华用品,何芳娘的细致关心,李慧娘的贴心陪伴,被她享受了够。

    思来又想去,谈论来商量去,最后他们将突破口放在了周娘子身上。

    周娘子素日里轻声细语的,脾气看起来很是温柔,又愿意收着女学生上课,也不像个迂腐的。

    后面的日子里,沈意等人卯足了劲讨周娘子的欢心,试图从她嘴里套出周举人喜好的一鳞半爪。

    在周娘子的课堂上,几人愈发的认真,组成了小团队互相帮助,叶宝珠几人进学时间比沈意要长,识的字自是更多,她们毫不吝啬地将自己学到的东西都教给了沈意,于是沈意白日里在学堂上飞速认着字,夜间蹭着谢愈的作业练字,一时间,课业有了长足的进步。

    要不怎么说还是得有人教导呢。

    尽管沈意是现代人,她也从没狂妄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够用现代学的知识惊艳古代。

    先不说历史上那么多精彩艳绝的天才人物,哪一个挑出来都能搅动一时风云,即使沈意在现代也受过高等教育,但放到古代,不夸张的说,她也就是一个半文盲。

    这绝不是夸大其词,就从最基础的识字说起,简单的字自是没有问题,但繁体字,试问没有特意研究的人,谁能完整漂亮地写在纸上呢?反正沈意认为她是不可以的,她和繁体字的关系,也就是能连蒙带猜的认识罢了。

    至于算数,那就更难了,数学自萌芽时期开始,在东西方就走出了完全不同的两条道路。在希腊,雅典学派的影响下,数学与哲学紧密结合,逐渐走向公理化,而东方,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思想的影响下,数学走向了数算。

    而沈意上辈子学到的数学,既有公理又有数算,先不说她压根就不懂得古代数学的术语名词,也不说很多问题东西方的解题思路截然不同,就说最简单的,以她现在的水平,她根本就分辨不出哪些是现在已有的知识,哪些还尚未证明或传入,想想要是她不小心脱口而出跨时代的知识,又解释不清楚如何证明这些定理,就算不被当成中邪了被架上火刑架,也得被安上个神神叨叨的名头。

    至于声律,在这个年代的读书人一比,上辈子掌握的那些诗词知识,就是渣渣。不是专业的诗词研究者,谁会对平仄、韵脚、韵律如此清楚,又有谁能将大小诗人的诗词作品如数家珍?

    更不提四书五经这些经史释义了,哪怕沈意再不服,却也知道,这些被读书人奉为圣物的东西,嘴皮子磨破不可能让周夫子答应开课教授的。

    沈意等人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让周夫子同意他们在谢愈的蒙童班里摆上架屏风,不求学得有多深,但入门水平得有,若以后真有了兴趣,还能自己琢磨着解闷。

    望着几个学生飞速提高的学业水平,周娘子心情格外愉悦,就连素来跳脱的李慧娘,在诸多小伙伴的监督下,也能沉得下心来学习了,真是让她少操了不少心。

    这一日里,周娘子摇着团扇,将几个人的大字作业展开,一个一个检查,看着看着,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别看周娘子写得字一般,但和周举人夫妻日久,耳濡目染中还是熏陶了写对书法的品鉴能力的,沈意交上来的大字作业里,尽管字迹尚嫩,但已隐隐有了筋骨,没看错的话,一些用笔习惯,和周举人的很是相像。

    “意姐儿,你这字是如何练出来的?”单抽出沈意的大字,指着沈意最满意的一个字问道。

    沈意扬起头,水汪汪的杏眼眨了眨,声音里如含了蜜糖般:“先生,前面的愈哥儿和我家是邻居哩,他家阿娘是我干娘,我每日里和他一块儿做着功课,他指点着我练得哩。”

    周娘子眼里闪过赞赏,沈意等人猜的确实没错,作为女子开门收徒,也是受到过非议的,但她嫁人后,不甘心自己囿于内宅,在周举人的支持下,干了这么件大事。

    爱才心起,她又向沈意询问其他功课,见沈意的学习进度已经远超她课堂内容,甚至还有那么点算学,且做的题目不见涂改,格外准确,这自也是沈意缠着谢愈问的,一旦能将古代和现代的不同说法融会贯通,启蒙的数学做起来依然不难。

    见到沈意的功课,周娘子意味不明的问道:“你这是向愈哥儿学的?我们这里,也不会学这些算数内容,你怎么想着要主动学,连前头那些人都为着这头疼哩。”

    几人对视一眼,这就是一直等待的机会了。

    叶宝珠等人齐齐地盯着沈意,眼神里满是鼓励。

    沈意咽了口口水,抑着紧张,强自镇定到:“夫子,我听人说过,学不可以已,既然跟着愈哥儿同做功课,能学到知识,为什么不学哩。”

    周娘子眼中异彩连连,她素来喜欢向学的学生,对沈意更是满意。

    只是,这样的孩子,跟着自己学,可惜了…

    这个念头刚起,就听见叶宝珠带着傲气的声音:“夫子,我在家听我哥背书,有一句是这么说的,登高而招,臂非加长者,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急者,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我们既然到了私塾,自是想多多的学这些物,更好应对以后的日子哩。”

    光从花窗射了进来,被切成一格一格,明明灭灭的照在叶宝珠脸上,也能看出她的进取之态。

    周娘子娥眉轻簇,犹疑问道:“你们的意思是?”

    “我们想增加算学和声律课。”李慧娘脱口而出。

    四人对视一眼,齐声应到:“对,我们想增加算学和声律课程。”

    周娘子心下已有预感,倒也没觉得这几个人多么大逆不道,反而在心里琢磨了开来。

    自己也就能识字,再加上一些女儿家的手艺,算学和声律可没有本事教人,如果加课,要么请专门的女夫子,要么让周举人教着,但能余力教人算学的女夫子,哪是他们能请到的,至于周举人,前头的课已经够多了,也是腾不出余力来。

    至于周举人不同意,她这倒没想过,别看周举人生得严肃样,但他很支持学生的向学之心,不然也不会同意自己在家收学生了。

    “这可不行哩。”周娘子的拒绝,让几人不由露出失望的眼神。

    “为何?”沉默的何芳娘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周娘子也爽快的解释:“加课容易,但可找不到能教你们的夫子。”

    原来是这个原因,不是觉得他们不该学,莫名的沈意松了口气,比划着说道:“不用另请夫子,在前面蒙学班里加个屏风,他们上算学和声律的时候我们过去听就可以哩。”

    “这。”周娘子更是反对:“这可不行哩,你们现在年岁小还不讲究,再过个几年可就需要避讳了。”

    “周娘子,我们也就学这一两年,能学个皮毛也是好的,我们保证绝对不去其他地方,就待在蒙学课堂里,可以么?”李慧娘和沈意牛皮糖般抱着周娘子撒娇。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加上屏风互不见面,上课前自己带过去,下了课又接过来,再请个老嬷嬷在课上守着,这倒也不怕出事。

    “我去试试。”最终周娘子还是松了口。

    “好耶。”欢呼声骤起。

    也不知道周娘子采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周举人,反正过了几天,他们就被周娘子带着去上算学和声律课程了。

    几人心里欢喜,面对着严肃的周举人也不发憷,誓要学好这些课程,不让付出的努力白费。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时光悠悠而过,在沈意等人琅琅读书声中,转眼就是三年,又是一年盛夏时。

    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沈意退去了刚穿越时候的病弱,又比如说四人组的算学和声律都学得差不多,准备开始调香等女儿家的课程了,再比如说谢愈更是飞快的完成着学业,如果说沈意是普通人里的聪明人,那谢愈就可以说是天才里的聪明人了。

    书本只要他看过一遍必然记住,夫子讲的释义他甚至都回想起当时夫子的语气,周举人收到这么一个学生,真真是乐得不行,对他就像是亲儿子一样,时时提点事事关心。

    但这些都不是这三年里最大的变化,这一日里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一家人围着吃完从集上买来的水豆腐,新磨好的豆腐嫩的能滴出水来,雪白的酥糖洒上去,只一瞬便融入了豆腐之中,甜滋滋的味道美入心间。

    待几人吃完,韩薇娘挺着肚子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对,没错,挺着肚子,这才是这三年里发生的最大变化,在林娘子的滋补方子下,韩薇娘时隔多年再次怀孕,现在肚子都不小了,本以为这辈子再无子女缘的沈荣和韩薇娘乐得不行,每日里抱着肚子说个不停,沈意也是满心欢喜。

    无子一直是韩薇娘夫妻俩的心事,这倒也不是不爱沈意,但是父母爱子女,向来为之计长远,如果只有这个女儿,待他们夫妻俩百年之后,这家业都到不了女儿手上。

    就连女户,也只有无夫无子的寡妇才能立,要是入赘,在这个年代里找个愿意抛弃自己姓氏没有弊端的男人,简直就和撞大运了一样。

    林娘子知道他们夫妻心事,把家里压箱底的方子拿了出来,帮着韩薇娘整整调理了好长时间,这样才怀上了这一胎。

    知道怀上后,韩薇娘乐得眼泪都要掉了下来了,赶紧催着沈荣集上买了红鸡蛋,欢欢喜喜送去了林娘子家。

    林娘子也由衷地为他们欢喜,抓着韩薇娘的手,谆谆嘱咐道:“薇娘,这几年我们真个是处成一家人,我就腆着脸充个大,你也别嫌我多事,有些紧要事你可得听着哩。”

    韩薇娘眼含热泪,叹道:“我这肚子能怀上这个,还真是多亏了你,你愿意嘱咐,我感激还来不及哩,怎的还会嫌你多事哩。”

    林娘子叹道:“我也知道你们这要得艰难,但切切要记住,东西再好也不能贪嘴,肚子可不是越大越好哩,每顿饭里切切不能多吃哩,宁愿麻烦点,多吃几次都行哩。”

    沈荣和韩薇娘此时对林娘子格外信服,连连点头,沈荣更是殷殷问着韩薇娘应该多吃什么才对身体好。

    林娘子沉吟半响,慢慢道:“吃的这个,我家方子里倒也没写,不过我听我家的老人说,前朝那些人,在关外也吃不到什么山珍海味,但生的孩子一个个小牛犊子似的,长得可好哩。我想着他们每天里吃的也就是牛羊肉,奶茶这些东西,多吃点总不会错。”

    沈荣感激不尽,心里开始盘算,去哪里才能弄到这些吃的,羊倒是还好,牛是官府明令禁止的,法条规定,屠牛者仗打一百,判刑一年半,流放一千里,只有年老的耕牛,经批准后才能屠杀,但这肉何等抢手,富贵人家还不够分,这可不是一般的难。

    还是得去乡下,为了给意姐儿养身体,沈荣早几年就在乡下找了一个养牛的人家,给了好几两银子,让这户人家每日里往沈家送牛乳,也送了好几年了。多去那家几次,要是能赶上摔死的耕牛,捡漏买上一点,这真是撞上大运了。

    夫妻俩相携着,准备告辞,林娘子咬咬唇,又叫住了他们:“还有哩,你们别听那些人说的,让你躺着不动弹,要是没有腹疼下红这些症状,你们也别太紧张,每天扶着多有段时间,这才有力气生孩子哩。”

    沈荣和韩薇娘对林娘子信服的不行,对她每句话都如信旨般遵照,果然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长到快要临盆,找医堂里的老大夫看过去,也说脉相强劲,很是健康。

    因此,韩薇娘每日里一早一晚必定在巷子里多多地走动。

    “意姐儿,我去巷子里走动走动,你把碗放厨房就行,去私塾可别迟了。”这一日也不例外,朝食刚完,韩薇娘便准备出门了。

    “阿娘,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沈意笑地甜美,待沈荣扶着韩薇娘出去后,她利索地将桌子收拾干净,又用井水洗干净碗勺,将白瓷碗稳稳当当放入橱柜,这才拿着书袋准备去私塾。

    洗干净手脸,打开大门,果然见到谢愈已经在门外等待了。

    这三年里,谢愈长高了不少,已经是个半大小子样了,沈荣也就没再每日里接送了,谢愈和沈意两人互相照应着去采薇巷。

    “愈哥儿,你是不很快就要换班了?”为了躲避暑热,他们走得较早,感受着清晨清新的气息,沈意好奇地问着谢愈。

    周举人的弟子,按照自身水平分了好几个班,谢愈刚到的入得的蒙学,这几年下来,学习进度学得飞快,早就从蒙学离开了,甚至还跳了班,要是这次再换班,就是为下场考试做准备了。

    而沈意几人,一直在蒙学里学着。

    “对,今天就调了,夫子说我水平差不多够了,换班再学一年就差不离下场了。”年岁见长,谢愈性格也愈加沉稳。

    “你才十岁,就准备开始科举了?”饶是已经有种种小道消息,听见谢愈肯定的答复,沈意还是受到了惊吓。

    “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我还差得远哩。”谢愈淡淡说道。

    “愈哥儿好志气。”沈意抚掌。

    “我说过的,会让阿娘和你们都过上好日子。”谢愈低头看着沈意,黝黑的眼眸里满是坚定。

    沈意想了又想,才想起在慈云寺发生的事情,大惊道:“就那么一句玩笑话,你还记得哩?”

    “不是玩笑。”谢愈闷闷说道。

    见沈意还想说些什么,谢愈打断道:“别说我了,你们是不是也要开始学调香了?”

    沈意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是哩。”沈意也憧憬着开始新的课程。

    和周举人那边分了小班不同,周娘子这几年都没再收弟子,这三年里课堂里只有他们这四个人。

    满心欢喜地进了私塾,等待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场景。

    只见沈意刚露脸,便被周娘子提前派来的仆人接去了后院,见着仆人凝重的脸色,沈意也肃了神情,跟着匆匆而去。

    谢愈则将走路弄乱的衣袍拉扯平整,阔步迈进了正堂。

    只见正堂里气氛凝重的不行。

    茶室里周举人和一个华服男子相对而坐,不知在说些什么,隐隐可见周举人脸色难看到不行。

    而其他学子站在正堂里不知所措。

    “怎么了?”见到张宝才,谢愈走了过去,扬眉无声示意。

    张宝才挤眉弄眼的做着怪相,偏就是不说话。

    谢愈皱眉,正待发问,周举人却远远见到了他,朗声喊道:“谢愈来了,快进来。”

    谢愈听着周举人的话语,走了进去。